打破了这份晨静。
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踮脚围观,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混着晨风翻涌。
而人群中央,正是身着玄色祭服的孔家三兄弟。
孔胤禛跪在孔子画像前,他面色涨红如血,双手死死攥着祭服袖口。
“荒谬!简直荒谬至极!
《论语季氏》明明白白写着:‘远人不服,则修文德以来之’!
圣人之道,从来都是仁政王道,以德化人,岂能以兵戈强加于人
孔贞运那厮篡改圣言,宣扬‘不遵则伐’,简直是玷污儒道,罪该万死!”
“孔兄此言差矣!”
一声厉喝从人群中炸开,率性堂监生张良排众而出。
他身着青色监生服,腰间系着双鱼玉佩,随着快步上前的动作叮当作响,眉宇间满是少年人的激昂。
他抬手直指西方,声音洪亮如钟。
“佛郎机人占我壕镜(澳门),年年抽税盘剥,视我大明子民如草芥。
红夷(荷兰)炮舰屡犯闽海,劫掠商船,屠戮沿海百姓,此等虎狼之徒,岂是‘修文德’能感化的
《春秋》大义有云:‘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,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’!
对这般不臣之辈,当以先王斧钺,诛其叛逆,护我疆土,这才是对圣人之道的真正践行!”
“说得好!”
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喝彩,几个身形魁梧的武学生更是振臂高呼:
“驱除西夷!还我海疆!”
喝彩声浪冲散了晨雾,引得更多百姓附和,原本偏向孔家兄弟的舆论,渐渐有了反转之势。
孔胤祥见状,急得额角青筋暴起,猛地扯开祭服衣领,露出内衬贴身藏着的《孝经》抄本。
那抄本用细绢装订,墨迹早已被汗水浸透,边角磨损不堪,可见是日夜贴身携带。
他举起抄本,声音带着哭腔:“尔等睁眼看看!《孟子离娄上》明言‘以力服人者,非心服也,力不赡也。以德服人者,中心悦而诚服也’!
如今你们主张以兵戈服人,与暴秦的霸道何异
孔贞运媚上邀功,将儒道变成帝王征伐的工具,你们竟还拍手叫好,难道忘了圣人的教诲吗”
“住口!”
又一名监生快步上前,正是修道堂的黄州。
“《尚书泰誓》有云‘除恶务本,树德务滋’!
西夷掠我子民、占我土地,如桀纣虐民一般,此等恶徒,岂能以仁德姑息
武王伐纣,周公东征,皆是用雷霆手段扫除叛逆,难道他们也违背了圣人之道
孔兄只知死守‘以德服人’,却忘了圣人也说‘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’,这般迂腐,才是真的玷污儒道!”
两方各执一词,引经据典,争论得面红耳赤。
监生们分成两派,互相驳斥,百姓们也跟着议论纷纷,国子监门前乱成一团,俨然成了一场露天的儒辩大会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破空而来。
人群下意识地回头望去,只见一队锦衣卫缇骑疾驰而至,玄色的飞鱼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,腰间的绣春刀鞘碰撞出声,透着肃杀之气。
缇骑们在国子监门前勒马驻足,马蹄扬起的尘土溅向人群,围观者纷纷后退,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大半。
为首的总旗靳一川翻身下马,他身材高大,面容冷峻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,最后落在孔子画像前那堆燃尽的报纸灰烬上。
显然,孔家三兄弟为表抗议,竟将刊登社论的《皇明日报》焚烧殆尽。
靳一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,语气阴恻恻地说道:
“好热闹啊,国子监什么时候改成菜市口了一群读书人围在这里吵吵嚷嚷,成何体统”
他缓步走到灰烬前,用靴尖踢了踢残留的纸灰,突然面色一沉,暴喝出声:
“大胆狂徒!《皇明日报》乃是御准刊发的朝廷刊物,代表陛下圣意,尔等竟敢当众焚毁,是要造反不成”
这声暴喝如惊雷炸响,吓得围观百姓纷纷跪倒在地,连争论的监生们也面色煞白,下意识地后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