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受苦的,是那些远支的奉国中尉、镇国中尉,还有那些未得封爵的子弟。
可即便如此,要接济这数万贫困宗亲,也是一笔天文数字。
内帑的钱,朕本打算用来支持水师造船、科学院研发新技,若是都拿去接济宗室,新政便成了空谈。”
张嫣静静地听着,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。
她久居深宫,虽知晓朝廷财政紧张,却不知宗室问题已严重到这般地步。
她看着朱由校眉宇间的愁绪,心中有些愧疚:“是臣妾思虑不周,竟不知其中有这般难处。”
“无妨。”
朱由校握住她的手,语气缓和了些许。
“皇后心系宗室,也是一片仁善之心。
只是这宗室问题,绝非接济所能解决。
若是今日接济了,明日他们便会觉得理所当然,日后需求只会更多,朝廷根本负担不起。”
“朕已有了些想法,待京察结束,新政在西南、江南站稳脚跟,便着手整顿宗室,鼓励他们自食其力,或入仕、或务农、或经商,唯有如此,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”
张嫣闻言,眼中露出一丝希冀:
“陛下既有良策,那便是宗亲之福,也是大明之福。”
朱由校将张嫣揽在怀中,却情亲摇头。
明朝的宗室问题,不是简单的“贫富不均”,而是朱元璋定下的祖制与大明现实需求的矛盾,是一道缠绕着伦理、礼法与财政的死结。
太祖皇帝当年立国,为保朱家天下永续,定下“分封而不锡土,食禄而不治事”的规矩。
宗室子弟生来便有俸禄,无需劳作,却也被剥夺了政治权利与谋生自由。
不得离开封地,不得干预地方政务,不得参加科举,不得经商置业,甚至连与外臣结交都需报备。
这看似优厚的“铁饭碗”,最终酿成了无解的困局。
要破局,第一步便要触碰“亲亲尊祖”的伦理底线。
若允许宗室从政,打破“不治事”的祖制,文官集团定会以“违逆祖训”群起而攻之。
他们本就忌惮宗室分权,怎会放任朱姓子弟染指朝堂
若组建宗室军队,又恐重演“靖难之役”的旧事,朝野上下必生恐慌。
而宗室内部更是分化严重,上层亲王、郡王乐享厚禄,绝不愿放弃既得利益。
中下层宗室挣扎求生,却早已被制度磨去了锐气与能力,即便给予出路,也未必能自食其力。
双重阻力之下,每一步都千难万难。
上层宗室依旧是天之骄子。
亲王岁禄万石,郡王二千石,这还仅是明面上的俸禄。
他们凭借朝廷赐予的庄田、盐店特权,大肆兼并土地,垄断地方盐业、茶业贸易,聚敛的财富远超俸禄数倍。
晋王朱求桂在山西占据良田万顷,每年收租便达数十万两。
福王朱常洵在洛阳的庄田更是扩至两万顷,民间素有“福王肥而天下瘦”之说。
可即便富可敌国,他们仍是“高级囚徒”。
深居王府高墙之内,活动范围不得超出封地县城,日常起居皆在官府监视之下,虽富贵至极,却也形同软禁,空有亲王之尊,实则与傀儡无异。
中下层宗室则早已坠入深渊。
镇国将军以下的爵位,俸禄本就微薄,更遭长期拖欠与折价盘剥。
嘉靖年间朱聪浸在疏奏中哭诉:“臣等数日不食,嗷嗷待哺,有子孙暴露十年不得埋葬者,有行乞市井者,有流徙他乡者。”
至天启年间,情况更是恶化到了极致。
就拿最低等的奉国中尉来说,理论岁禄二百石,可按《宗藩条例》折算下来,实际能拿到手的寥寥无几。
本色米仅占四成(八十石),按地方官府的折银标准,河南每石仅折银 0.35两,仅得二十八两。
剩余六成(一百二十石)折成宝钞,而此时的宝钞早已贬值如废纸,每贯仅折银 0.01两,一百二十石米折算下来竟只有 1.2两。
全年实际收入不过 29.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