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未落,台下的犯人顿时炸开了锅。
有的哭喊著“冤枉”,有的挣扎著想要起身,却被身旁的衙役死死按住。
钱谦益跪在最前排,往日里的文人风骨早已荡然无存,浑身剧烈颤抖,裤脚处渗出深色的湿痕,显然是嚇得失禁了。
他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行刑台,声音嘶哑地嘶吼:
“为何只斩我们那些与逆党有牵连的官员呢为何不斩他们!”
一旁的应天巡抚周起元更是没了往日的威严,脑袋在雪地里磕得“咚咚”响,嘴里不停喊著:
“饶命!陛下饶命啊!臣时糊涂,再也不敢了!”
他的妻儿跪在身边,哭得撕心裂肺,却只换来衙役冷漠的呵斥。
刽子手们早已整装待命。
他们身著红衣,腰间別著鬼头刀,听到號令后,大步上前,一把扯下犯人背后的木牌扔在地上。
为首的刽子手拿起酒罈,仰头灌下一口劣酒,猛地朝刀身喷去,酒珠落在冷冽的刀锋上,瞬间凝结成霜。
紧接著,他反手握住刀柄,手腕一沉,寒光闪过,“噗嗤”一声,周起元的头颅滚落在雪地里,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。
一刀,又一刀。
鬼头刀起落间,一颗颗头颅接连落地,哭喊声、嘶吼声渐渐被刀锋破风的声音取代。
没过多久。
两百多具尸体倒在雪地里,鲜血染红了大片冻土,连飘落的雪都被染上了淡淡的腥气。
围观的百姓起初还在议论,此刻却都闭了嘴,脸上满是惊恐,有的孩童嚇得躲进大人怀里,有的妇人別过头不敢再看,整个行刑场只剩下寒风呼啸和刽子手收刀的声响。
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,突然朝著行刑台的方向高喊:
“陛下英明!杀贪官!除奸佞!”
这一喊像是点燃了引线,围观的百姓纷纷跟著喊了起来,声音从零星到整齐,从微弱到洪亮:
“陛下英明!杀贪官!除奸佞!”
“陛下英明!杀贪官!除奸佞!”
喊声响彻西四牌楼,盖过了风雪声,也盖过了地上未绝的呻吟。
行刑台上,黄克纘和李志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,唯有邹元標缓缓站起身,望著台下染红的雪地和欢呼的百姓,轻轻嘆了口气。
“杀了这么多人——”
他声音不高,眼神里满是忧虑。
“只盼陛下能让袁可早些结束江南的乱局才好。”
身旁的黄克纘闻言,面无表情。
此刻他沉默著,既不附和,也不反驳,只是目光沉沉地望著远处的京营阵列,像是在思索著什么,又像是在刻意避开这沉重的话题。
大理寺卿李志却立刻接了话。
“总宪多虑了。陛下英明神武,袁部堂又是久经战阵的能臣,如今京营精锐已南下,江南乱贼不过是乌合之眾,想必用不了多久,便能將其彻底铲灭,恢復江南太平。”
“太平”
邹元標转头看他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,白的鬍鬚在寒风中轻轻颤动o
“大理卿可知,朝中多少官员的老家都在江南
有的在苏州有祖宅良田,有的在杭州有商號铺面,还有的亲眷仍在松江、嘉兴一带。
江南一日不平,这些官员的心就一日不安,心思都掛在老家的安危上,哪还有精力处理政务
更甚者,若有胆大妄为者,为了保住自家產业,暗中与乱贼勾连,或是向袁可立施压,逼他急功近利—
那才是真的对社稷不利啊!”
他说这话时,声音压得更低了些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作为东林党中的干將,邹元標自天启元年被皇帝朱由校从地方召回京城,一路拔擢至都察院左都御史,这份知遇之恩,他始终记在心里。
此次江南谋逆案,东林党內虽有许多官员牵连其中,但他自始至终清白,不仅未参与半分,还在三法司会审时,力主严惩首恶,以正朝纲。
倒不是为了攀附皇帝,而是他骨子里的文人风骨,让他不屑於与谋逆之徒同流合污。